说北京是全中国最有文化的城市，恐怕反对的人不多。这里有全国最多的大学、研究院，全国最高档的影剧院、文化宫，全国乃至全球最扭曲的电视台大楼、设备最先进报道最不及时的通讯社。与此对应的，当然也有一批教授、研究员、演员、作家、编导、记者等所谓“文化人”。按道理说，也该有一批让人赏心悦目的书店或者图书馆才是，然而，这显然是一个奢望。

　　当然，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一片，除了零星的几家民营社科书店为人所称道之外，在这个城市几乎很难嗅到书卷气。4月23日是全球读书日，有据可查的数字显示，敝国人民的读书率依然在下降，北京自然也一样。这一天，全北京的书店都在搞活动，但人民群众知道的不多。而且现在书店似乎也挑不到什么能看的东西。

　　拿新书来说，西单和王府井的新华书店自然最多，但触目所及，不是张悟本之流的绿豆养生，就是心灵抚慰型的励志鸡汤，除此就是发财秘笈和泡妞指南。如果你愿意研究和谐社会和党的建设，那倒有不少彼此相像的大部头。码洋最多的依然还是新华字典，貌似我们这些年一直在扫盲。不过识字不等于读书，读书不等有知识，有知识不等于有文化。

　　旧书也不好找。老牌卖旧书的琉璃厂，现在基本被三流的书画家和赝品霸占，要么就是张口就来的天价，专门是为了宰藏书家而不是惠及读书人的。潘家园早几年尚可称善，但如今也只剩下为数不多价值不大但价格惊人的旧版书。譬如一本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的小册子，要价数百元。

　　报国寺的旧书偶尔会让人眼前一喜。线装书自然是天价不用问，除了精于此道的藏家，几乎无人问津。老人们说，一页宋版跟一页金叶价格相仿。京西旧货市场里也有不少建政后的旧书，尤其是出版后又禁了的，而多数老板又不知其禁，因而要价甚廉。回头再看看谢国祯先生的《江浙访书记》———不是访问江浙的省委书记———就很痛苦为什么现在看书越来越难。

　　先贤有言曰，书非借不能读也。如果我们现在去北京的大图书馆借书，就会立即再次确认自己的群众身份。譬如港版和台版书，如果你不是大学在读硕士以上资格，或者讲师以上的专业资格，对不起，这书是借不出来的。当然，你如果找到正处级以上的单位开出介绍信，还可以通融一二。

　　也难怪，中国的信息是有行政级别的，普通人轻易读不到真正有价值的书，只能去看看张悟本或者赵忠祥的著作。而有级别的人则可以看张朋园和赵元任，说不定他们也不看，但他们有权利看。我记得有位教授因为在北京某图书馆借不到书怒而写文章声讨，他其实不知道，他已经算好的了，不明真相的群众都不知道中国还有这些书。

　　有次在某书店，看到整套的中华书局聚珍版廿五史，正打算翻看价签，店员突然问我，先生您家里也在装修吗？我大惑之下问其何意。店员认真说，现在只有新装修的人家才会买这样的大部头整套放在书架上，最近北京可流行拿这个装修呢。